「劳动者故事⑨」我家的金雁商店

2002年，我来到昆山。原本打算和爱人找两份相对稳定的工作，除去开支，一年(yīnián)赚上几万块钱应该不成问题。可是(kěshì)没想到，由于学历问题，我们找工作屡屡受挫(shòucuò)。 从家里带来的(de)钱在迅速减少，眼看就要坐吃山空。匆忙之间，我们决定紧急应对。我花50元从一个修理铺买到一辆二手自行车，花30元买了一块彩色塑料布。剩下的钱，在昆山的小商品市场批发了袜子(wàzi)、手套、鞋垫等货物。这些商品大多进价在0.5元到0.6元左右，售价是一元一件。就这样，一个匆匆忙忙的流动(liúdòng)地摊开张了。开张第一天(dìyītiān)，我蹲在一个地下通道边(biān)的人行道旁，从早饭后一直到夜晚。全部营业额(yíngyèé)只有32元。第二天，我改变了方位，在一个打工(dǎgōng)楼门前摆摊，结果(jiéguǒ)那天只卖了18元。 后来，我(wǒ)不断积攒经验，进的货物(huòwù)开始丰富起来。收入终于突破100元的那天晚上，我们(wǒmen)都很开心。爱人(rén)拿着(zhe)这张百元大钞绽开了(le)笑容，但(dàn)笑容又渐渐凝固。她缓慢地(dì)告诉我，这张是假钞(jiǎchāo)。我的头“嗡”的一下，我拿着这张假钞去了附近的一个加油站，让工作人员帮我验证一下。工作人员只是瞥了一眼(yīyǎn)，就告诉我，这张钱是假钞。我愤怒了，骑着车带着这张假钞满城转悠查找，试图把使用假钞的人抓出来。那天晚上，我很晚都没回家，沮丧极了。当天夜里，我和爱人躺在出租房用两张凳子、一块木板支起来的简单床铺上，透过屋顶的小窗(xiǎochuāng)，看着外面被灯火照亮的夜空，谁都没有说话。我俩一动不动地躺着，假装都睡着了，实际上我们都知道，谁都没有睡着。终于，我爱人翻了一下身，那个简易的床却在此时突然塌了，我们两个摔到(dào)了地上。 天亮之后，我重新整理(chóngxīnzhěnglǐ)情绪，决定改变生活(shēnghuó)方式。我又去修车铺(xiūchēpù)买了一辆二手脚踏三轮车，去批发市场批发水果卖。通常(tōngcháng)情况下，每天凌晨我会去水果批发市场挑选心仪的水果。由于车辆载重有限，400斤到(dào)500斤是我每天的工作量。我推着这几百斤水果走街串巷，用传统的方式一声一声地吆喝：“西瓜了，苹果，脆梨呀！” 卖水果通常有对半(bàn)的(de)利润，但是水果的损耗比较大，特别是香蕉。从冷库里刚刚搬出的香蕉色泽鲜艳、透亮，可一到了空气中，香蕉的表层就会(huì)迅速(xùnsù)氧化，形成黑斑。所以每次贩卖香蕉，包裹香蕉的包装纸我(wǒ)都会小心地保护着。到了晚上，剩下的香蕉就会降价处理，或者说赔钱处理。 西瓜(xīguā)(xīguā)是(shì)我最擅长卖的(de)一种水果。我故乡所属的村庄是沙土地，特别适合种植西瓜，父亲(fùqīn)也是种植西瓜的高手。耳濡目染，我从父亲那里学会了很多辨别西瓜的方法。看外观、形状、色泽，用一只手托(shǒutuō)着西瓜，另一只手轻轻拍打侧面或上部，成熟的西瓜产生的震动会迅速抵达下面(xiàmiàn)托着的那只手，没有成熟的西瓜则没有这种感觉。还有托瓜的位置，一定不要托着瓜在地上生长(shēngzhǎng)的那一面，那一面由于长期与地面接触，瓜皮变厚，传递瓜的震动时就会变得迟钝，在那个位置很难判断出西瓜的成熟度。 就这样，经历了一年半的(de)(de)时间，我们(wǒmen)攒下了第一桶金——3万元，也掌握了很多生活技能。我们租了路边的一个固定摊位，重新摆起了地摊，想让生活变得稳定起来。尽管(jǐnguǎn)卖水果收益还算不错，但是每天拖着四五百斤载重的人力三轮车还是太辛苦。要知道，这里是江南，水多，桥多，且坡度漫长，每翻越一座大桥，都(dōu)会累得心脏狂跳、两腿发软、眼冒金星(yǎnmàojīnxīng)。虽然在一天一天的跋涉中(zhōng)，我的身体变得强壮，皮肤黝黑，但谁不渴望过上安逸而舒适的生活呢？ 当我租到固定摊位后，又动起了脑筋。我加长了它的(de)纵深，用木板、铁丝和塑料布搭建了一间宽2.6米、长4米多的简易商铺。我进了大量的书籍、碟片和磁带，做起(zuòqǐ)了梦寐以求的文化产业“租书店(shūdiàn)”。现在想来(xiǎnglái)，这次创业特别可笑。 两个月后的一天中午，突然来了一辆综合执法车(chē)，车上下来3个人，其中两个人撑着一个巨大的袋子(dàizi)，一个人往袋子里面装碟片、磁带(cídài)、书籍。我知道出事了，但我一言未发。装完了所有的商品后，他们才(cái)和我说，我这属于非法经营(fēifǎjīngyíng)，让我尽快补齐营业执照以及文化经营的相关手续，再来领回自己的商品。如果在规定的时间内不能拿出相关手续证明，这些(zhèxiē)商品将作为盗版进行(jìnxíng)销毁。那是我的人生中第一次(dìyīcì)知道经商需要营业执照，经营文化产品更要经过特殊的审批，同时我又知道，那样的地摊不符合领取营业执照的条件。 就这(zhè)样，生活(shēnghuó)和我开了一次玩笑，让我前面的(de)(de)(de)努力瞬间归零。那天中(zhōng)午，我和爱人坐在空荡荡的铺位上，相视而笑。真的是(shì)在笑，一方面是不想让附近的商铺看见我们的脆弱，另一方面，我是对生活比较乐观的人，生活中难免会出现这样或那样的意外，我不会被生活中的意外击溃。从那天中午起，我又度过了一段时间的困顿期。那段时间，我在昆山的大街小巷捡破烂，我后来的笔名“拾荒”正是来自这段经历。 半年后，昆山市玉山镇大同村打工楼新建了(le)一个菜市场，菜市场外面的地摊招租，我租下(zūxià)了靠近菜市场出入口的3个相连(xiānglián)的摊位。摊位靠近围墙，我又用木板把摊位的另一面封了起来，形成了3间可以遮风避雨的商铺。因为地摊从属于菜市场，再加上(jiāshàng)前面经商积累的经验，我第一时间就领取了营业执照，注册了金雁商店。这就是我家小店(xiǎodiàn)金雁商店的前身。之所以叫这个名字，是因为(shìyīnwèi)我的乳名叫连金，我爱人的乳名叫燕子，我就选用了谐音(xiéyīn)“金雁”。 这也算是我们拥有了第一份(dìyīfèn)固定资产。此后的故事，尽管依然充满着波折，也算是顺理成章。至今，金雁(jīnyàn)商店经营了整整20年。20年的时间，让我们学会了很多(hěnduō)，也懂得了很多。 我(wǒ)不是一个撞了(le)南墙也不回头的人。当抵达(dǐdá)了南墙，生活就会给你多一种选择，向左转，向右转，都是一种出路，大不了全身而退，又何尝不可呢？生命是一种体验和尝试，乐观才(cái)是挫折教给我们的最大财富。